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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大学者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里记载了这么一件事:清代人朱介如说,他曾因中暑,头晕眼花,昏卧在榻。恍惚之中,觉得忽然来到一片旷野之中。清风飒飒,极为凉爽舒适。举目四望,渺无人迹,竟不知往哪儿去。
忽然,他发现,前方有数十人在走动,便姑且跟随在他们身后。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处官府,那数十人走了进去,他也随着走进去。只见殿宇宏伟,厅堂宽敞,正殿的左右两侧,都有长廊,一些官吏、差役模样的人,正在忙碌奔走,来去匆匆,似乎是在为某大官升堂审案,做准备工作。
这时候,忽有一吏走来,握住他(朱介如)的手说:“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他仔细一看,认出是已经过世的老友张恒照,他这才省悟,自己是来到阴曹地府了。便把自己因迷路来到这里的经过,告诉张。张恒照说:“生魂迷路,误入阴司,这样的事,倒也常有。阎王爷就是看见了,也不会责怪,但免不了要讯问几句。为了少找麻烦,你不如暂且到我那廊屋里去坐坐。等阎王爷退了堂,我再送你回去,也顺便问问我家里的情况。”朱点头称是,便被领进廊下的堂屋里。
刚坐一会儿,便听堂鼓轰鸣,皂役齐声呼吓,阎王爷已经升堂了。朱介如禁不住好奇地由窗户眼,向堂上偷看。只见刚才一路同来的数十人依次受审。阎王问些什么,他们答了什么,已听不清楚了。只见其中的一个人,他伸直脖子,昂着头,似乎是与阎王争辩,一副很不服罪的样子。
只见阎王把衣袖一挥,那大殿的左侧,忽然出现了一面大圆镜,直径足有丈余。那大圆镜中,顿时呈现出一个妇女被反绑着双手,正在受人鞭挞的场面。忽而,镜中又像电光似的一闪,镜中又出现一个妇女流着眼泪,忍受着被人强暴的场面。那人看了,立刻脸色苍白,趴在地上磕头,口称:“伏罪!”(承认他曾经对那两妇女有犯罪行为)阎王便命人将他拉下去。
过了许久时间,审判才算终结。等阎王退了堂,吏役们散去,张恒照又来到堂屋,与朱介如说了一会儿话,也打听了家里子孙的近况。朱把所知道的略说一二。张恒照听了不免叹息,摆摆手说:“算了!不要再说了。不知道,想打听打听;听了,又无端地给人增添烦恼!”
朱岔开话题,问道:“刚才公堂上所显示的那面大镜,大概就是所谓的‘业镜’吧?”张恒照说:“是的。”朱介如又问:“镜里的影像,应该像她本人的原形。但是,现在那两个妇女没来,镜中怎么会出现那两个妇女的原形、影像呢?”张恒照说:“人间的镜子,只可照出人的外表形貌,而神镜却可以照出人的内心世界。人每做一件事,他自己的心里,都是非常明白的。也就是说,有心去做每一件事,都可能在心灵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所以,只消用‘业镜’一照,一切都会一目了然,原形毕露。如果是无意中做了一些过失,自己心中本来就没有这种印象,任凭‘业镜’如何去照,也看不见有什么影子。这是因为心中不存在这件事,‘业镜’自然显不出影像来。阴间断狱,主要便是根据有心或无心,来判断善、恶。神最看重的是人心!这一点你应当认识清楚。”朱又问:“神镜何以竟能照见人心呢?”
张恒照说:“心,虽然是不可见的,但任何事物都可能在心中留下了形迹。人死后体魄虽离,而性灵却是存在的。神识不灭,犹如荧荧灯火,永照不熄。业镜,照外没有遮蔽,照内则虚灵通明。这样,内外晶莹透澈,虽是极微细的事物,也会很清楚地显现出来。任何人做过的事,都会在自己心里,留下影象,被业镜照出。”
张恒照说罢,便拉着朱走出来。朱介如只觉得身体忽高忽低,忽上忽下,犹如一片随风飘摇的败叶。倏忽之间惊醒过来,却是躺在家里的床上。
这故事发生在乾隆甲子(1744)年七月,正是乡试开考期间。我(纪晓岚)曾纳闷朱介如为何来迟?他就给我说了以上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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