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闱闱道来 , 文章内容并不代表本网立场和观点。
在胡兰成的《今生今世》里,他少年时在乡间的生活,和二战后改名换姓在雁荡山求存的这两个阶段的文字,是我特别偏爱的,还从中看到了1949年以前,大陆的民间生活,在那里,依然存在着丰富和美雅的日常精神生活。譬如做中学教员的胡兰成,他的同事们下班后在宿舍雅集,一起唱昆曲。有的拉琴,有的唱曲,昆曲的唱辞对于胡兰成也是头一次接触,感受到其中的美,犹如给他开顶一样。还譬如他和一个年轻的教员很要好,那个人看什么事都很新,一次说,这种体育真丑,学生们集体拔河时,样子难看;对婚姻生活呢,也觉得不习惯,所以胡兰成形容这个人像张爱玲,刚刚来到世上的,整个人是新的。也是因为这样的一种纯净让他感动,胡兰成有一次试图对这个年轻教员谈自己的身世,真实的身份。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拿白蛇传里头的白娘子试探许仙的戏文来比喻,问他怎么看这种表白真实来历。那么这年轻教员就很正色地说,这是不可以的。因为这样的关系里头,连试探都是不应该的,不可以有这样的念头。后来有一次,说到关于汉武帝爱妃李夫人的那段唱辞—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那么这个年轻教员就对胡兰成说,这是最严重的警告!而胡兰成听了,也就此打消了吐露真相,告诉他真实身份的念头。而这样的对话内容,我读的时候是非常震撼的。这样的生活内容,和我们只隔着半个多世纪,不到百年,但感觉实在太遥远了,比红楼梦里的人物离我们还遥远。悠长的汉文化的浸润里,读书人的日常生活细节,民间存在的一种意境悠远悠远的情韵,包括他们的谈吐,使用的词语,字眼,彼此的心领神会—–对于我们,实在是遥远了,我们现在,已经完全不会这么说话了,最悲哀的是,已经失去了这种对话的语境了,我们所实用的,都是最粗鄙,最表面的语言,说的都是最粗俗的七情六欲,利益和是非的计较,和这种普遍的蕴积,含蓄,美雅,已经是云泥之别,是天上的流云和地上的淤泥的区别。1949以后的中国大陆,一次次暴力革命,政治运动的清洗之后,这种蕴积,美雅已经从中国大陆的普罗大众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了。一个教员在邪恶的中共统治下,下了班估计是要去开批斗会,去费尽心思自保以及检举揭发,而不是和三五同事一起唱昆曲。中共这个邪恶的魔鬼统治下的七十年,一代代的中国人已经失去了生之为人的常识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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