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20日星期六

忠义道侠传|第二回 饥馑遍地皆红袄 大疫杀人万万千(8)

文:北国野叟 来源:

书接前文

张发怕惊扰,赶紧吩咐下人把柏亮山抬進内厅,接着又带那几个外人進屋等候,上党公张开则起身,到各桌向客人敬酒,而后交代了几句,回到主桌席上,领着虚圆法师、李蹊、雄不二等人一同撤席,也都入了内厅。

進了屋内,设茶分座,李蹊、完颜赛不、虚圆法师和那圆脸的分别落座,雄不二生来脾气急躁,逢此变故,更是焦急万分,哪肯就此入座,他蹲在柏亮山身旁,探完了鼻息,又伸手去掐脉搏。

张开站在一旁,对雄不二说道:“雄兄弟,老夫已派人寻大夫去了;近日气候冷热无常,府内也存了些药材可供急用,你请放心,老夫定然会尽力施救。”

虚圆法师也道:“雄施主,令弟所中的毒虽然罕见,但依老衲看,似乎早有人将他的肩膊捆扎,又在心脉几处要穴施针止血,或许还有得救。未免毒气行得过快,还是不要动他为好。”

“俺兄弟不省人事,怎教人不急!”雄不二摆手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元好问上前一步,说道:“张大人,其实不必舍近求远,这位东垣先生就是看病的大夫。那几针正是先前情急之下东垣兄所施救。不如让他继续给柏兄弟诊治罢。”

虚圆法师闻后,看了一眼之,问道:“哦?东垣先生?唔,可是易州洁谷老人的高徒?”完颜赛不、李蹊听到后,均抬头望向这边。

李明之拱手作揖,回话道:“不敢,晚生李东垣,洁谷老人正是家师。法师有礼了。”

元好问又将如何与柏亮山在城外分粮,如何進城遇到贼人行凶,如何救下红儿赶到张府……前因后果简短说予众人。说话间,李明之已拿出针具,又让管家张发吩咐人到后厨,取来酒、醋、鸡蛋以供急用;方才在外面事出紧急,加之傍晚昏黄光线不足,无法仔细地查看,现将柏亮山外衣脱下,再把内衬袖子裁开,这才看到整条右臂已呈铁青色。

雄不二听着元好问述说,先是默不作声,而后越听越气,怒而生怨,到后来见到柏亮山的伤,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斜眼瞪向旁边的那两个道人,连吼带骂:“腌杂泼皮牛鼻子臭道士!救人只救一半算什么英雄!?脱了铐却在旁看热闹,让我兄弟以一敌二,你好生得臭不要脸!”

那圆脸道人被骂了一脸唾沫,竟也不恼,只是陪笑;倒是他那师弟,红着个脖子,青筋直露,强忍着不去还嘴。哪知雄不二越骂越起劲,骂到后来言语多有不堪,撸胳膊挽袖子,把架势拉开来,似要动手一般;那高瘦道人见状,终于没有忍住,影动身至,勾手進肘,与对方虚拆了两三招,然后又空转翻腾,一脚下劈踢向了雄不二的左颊。

雄不二正等着他动手,左右手翻了又翻,几个来回,就卸去了对方虚招,再把身子前倾下沉,后脚上来,正踢到道人使得这一脚‘下劈腿’之上,那道人被反冲之力带了个后空翻,回身落地撤了两步,这才站定……李蹊和完颜赛不手里端着茶碗,没喝几口,看得眼花了乱,片刻后才换过神来,屋内其他几位客人,见了他二人拆得这几招,也都暗叹不已。雄不二本想再進步侧踢,哪知那道人反而面露喜色,竟然赞了他一句:“好腿法!”然后,又嬉皮笑脸地说道:“兄台这几招当真妙极!贫道粗略观摩,就藏着七八种变化。待会儿咱们再拆一次教俺细细琢磨,可否?”

雄不二哪里知道,这人原本就是个武痴,出家也改不了脾气秉性,最是喜欢与人拆招过手,见了稀奇招式更是日思夜想茶饭不進。所以动起手来便没完没了,总是因打架而生事端。雄不二心说:自己毕竟是在别人府上作客,不便多生是非。于是只甩手‘哼’了一声,不再与之纠缠。

上党公张开亦劝道:“几位都是远来的客人,切莫因小事而伤了和气。眼下还是看如何救治柏兄弟罢。”遂又转而对元好问道:“元先生,那两个伤了柏兄弟的贼人可留有姓名?”

雄不二也急切地跟着问道:“是啊!到底是何人下此毒手!”

元好问说道:“我听那人叫什么‘任蛤蟆、宁摸金’,想也都是些诨名绰号之类。”

那圆脸道士终于站起身来,一改笑面憨态,对那高瘦道人训斥道:“长庚啊,这都是你惹下来的大祸!非要贪玩逞强,与人争斗比武,你可还有半点修道之心?”高瘦道人听后只得低下头,诺诺说道:“是,师兄教训得是。长庚记下了。”

圆脸道人拱手上前,先向雄不二施礼赔罪,后又对上党公说道:“张老公爷,我看这位柏兄弟命悬一线,医病救人虽然紧急,但如若不知凶手来历,日后寻访起来恐怕难上加难,贫道有方法让这位柏兄弟开口,好教雄施主问清楚因由,别再寻错仇家。”

雄不二道:“哼!什么寻错了仇家,你若施法伤我兄弟,延误医治,那咱们的梁子也是结定了,俺定会跟你没完!”

张开再劝说道:“诶,雄老弟,这位道长也是好心,且查出真凶也是要紧的,试试何妨?”

“……那好吧。”雄不二嘴上虽不客气,心内毕竟焦急。上党公给了台阶,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见那道人依旧不恼不怒,嘿嘿笑了两声,从袖子里拿出两道黄符,用手一搓,黄符瞬间着起了火,火又化成了灰,道人又把腰间的葫芦卸下来,‘咕咚~咕咚’使劲地往嘴里嘬,接着‘噗’的一下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是朝手里焚过的纸灰上喷了这么一小口。然后,两只手团了又团,挫了又挫,不一会就挫出一个泥丸。道人蹲下来,让人把柏亮山的后脑垫高三寸,再把嘴巴撑开,把泥丸往嘴里轻轻一送。再用拇指从他的喉咙往胸口方向顺着按捺。

只待了片刻,柏亮山果然面色好转了些,身上也有所反应,先是左手手指动弹了几下,紧接着昏昏然勉强睁开眼,恍惚说道:“三哥……咳咳……三哥呢?”雄不二附耳上前,关切地问道:“兄弟,哥哥在这呢!你说罢,到底什么人伤你,哥哥定教他十倍奉还!”

柏亮山气息微弱,干咳了两声,只留了句:“小心……红……红魔……”便又昏厥过去,众人大为不解。

雄不二双拳攥得是嘎嘎作响,他强压怒火,回身落座,这才从牙缝里低沉沉地挤出来一句:“原来是他们!”

而后又喝了口茶,定了定神,忽然眉头一皱,耳朵动了两下,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只是不动声色,把茶杯稳稳地放在了桌上。

李明之见到柏亮山醒来又昏去,遂问那道人:“我听闻岭南有人以符谶焚灰,黄土入药,挫泥成丸,炼石成丹,想不到是真的,莫非这位道长就是人称‘泥丸散人’的陈楠,陈道长?”

那圆脸道士果然笑道:“哈哈哈,不错,我就是‘泥丸陈’,符谶、雷法是贫道在岭南时与道友切磋所学,都是些不入流的本事,自然不比医道,但救人济世殊途同归,若非情况紧急,贫道也不便使用。东垣先生,你还是快些给这位柏兄弟医治吧。”

李明之没有再多言,众人说话时他已查看清楚,柏亮山所中的乃是蛇毒,必须赶紧将毒排出,才能保住性命,不过说来也奇怪,原本那柏亮山所中得剧毒甚为猛烈,而且病情复杂无可分辨,只抬他入来张府这段时间,便已经动了血脉,致使毒气上走危险至极,可是服了那道士的泥丸,不但面色好转,病征反而也转向显见单一的情状,李明之也顾不了那么多,他叫人拿来生鸡蛋,用针戳个小孔,对着柏亮山的伤口,一点点的吸收毒血,吸至蛋色呈黑,再换另一枚生鸡蛋,由此往复,少顷后,右手至小臂之上的青色稍退,李明之遂又叫人把白芷、川贝母等药材磨成粉末调入酒中,煎好后,给柏亮山服下,又过少顷,柏亮山右手伤口处流出一大滩黄水,于是整条右臂的颜色由黑转青,又由青色转为寻常血肉之色,瘀毒渐渐消去了六七成。李明之再亲自将药渣用布条裹好,绑在了柏亮山右手的伤口患处。

不一会儿,柏亮山再次甦醒,虽然说不了话,但是自己又進了一剂药汤,这才又睡了过去,至此,他这条右臂和性命终于被保住了。雄不二惊喜万分,连忙称谢。众人亲眼见了李东垣的回春妙手,都赞叹不已。

上党公张开说道:“李大夫的医术果然不同凡响,老夫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先生辛苦了!”

李明之道:“张大人言重了,晚生这次能進来南京城,也都是柏兄弟的帮助。岂有不顾他性命安危的道理。”

张开接着感叹道:“柏兄弟行侠仗义,不辞辛劳为老夫之事奔走,想不到遭此不测,老夫真的过意不去。”而后转身对林红儿说道:“红儿姑娘,老夫会派人找寻你的家人,这样才不枉费元先生他们今日的一番良苦,也才不辜负柏兄弟的仗义相帮;如今兵荒马乱,你一个弱女子,只身来到南京又无安身之所,若不嫌弃,就先在这里住下罢。”

林红儿泣不成声,跪而谢道:“民女谢过公爷,公爷和诸位的大恩大德,民女无以为报,唯有做牛做马尽心侍奉。”

“诶,好好的姑娘家,以后还要嫁人的,没人要你做牛做马;谢他们可以,莫要谢老夫,老夫是有私心的,拙荆也是济州人,留你在这里可以照顾拙荆的饮食起居,陪着说说话。你给我们作佣人,我们算给你工钱,彼此谁也不欠谁,哪还需要谢过?快快起身罢。”张开微笑着将林红儿扶起。又对向陈楠说道:“陈道长,令师弟白道长,今日也是好心帮救,您就不要再责怪他了。”

陈楠回话道:“公爷,您的好意,贫道心领了。长庚既是我的师弟,也是本门的首徒大弟子,救人是应该的,可是惹了祸,亦该当责罚,二者不可相抵,况且他救人只救了一半,反害了那位柏施主,嗜武成癖,是修行人的大忌,贫道又岂可纵容?”

陈楠所说的师弟,正是先前与元好问、柏亮山一起進来的高瘦道人,长庚本是他的俗家名字,至于姓氏则少有人知,只知他为了修道,散尽家财,身上只剩下一个玉蟾蜍,又生得白面俊朗,所以江湖人称“白玉蟾”是也。他们师兄弟二人经常在岭南一带游走,专以道家法术治病救人周济穷苦,在大宋境内百姓们口耳相传,早已是人尽皆知。近年来,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发展迅速,主张炼丹养气性命双修,自称承袭紫阳真人张伯端一脉的金丹大道,所以也有人叫他们这一派为“金丹道紫阳派”,一时间,问道求法者络绎不绝,亦不乏北方中原之士,颇有与全真道派、正一道派鼎足而分之势。

张开吩咐下人腾出空房,将柏亮山抬入其中,安顿静养,又叫管家张发给李明之设座看茶;兵部尚书李蹊和左丞相完颜赛不从元好问口中得知了今日城门外平息骚乱的详情,几人均觉应当立即开门揽收难民,然后以守待攻应对蒙古大军,元好问又将柏亮山此前所献之策说予李蹊,上党公张开和虚圆法师也认为,应主动联络城内各大民间商号筹粮捐款,这样七凑八凑,即使最后孤城死守,也能苦捱个一年半载,蒙虽善于长途奔袭,但时间一旦拉长,战争形式或可逆转。这样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先由元好问草拟上书,然后李蹊再在明日早朝之时,择机向皇帝上报此事为妥。

正说到一半,雄不二抿了一口茶,冷笑了三声,说道:“这茶凉了,人也该下来了!”众人听了讶然不解,唯有陈楠和白玉蟾会心一笑,只见雄不二用手把茶碗盖子用力往上一抛,‘嗖~’的一声飞过房梁,‘啪~’的一下打穿了屋顶房瓦,接着上面传来了几声:“哎呦~”,然后劈里啪啦,连滚带响,顺着屋檐,扑扑通通,稀里哗啦,不知此人掉落在了何处。俄而,后院传来句:“这谁啊!掉茅坑里了!”

雄不二笑道:“走吧,一起看看去!”管家张发,带几人入院一瞧,角落里家丁用的茅房,被什么东西砸烂了,定睛一看,从里面爬出来一个官府模样的差人,只是那人的从头到脚都是屎尿粪水,官衣上面皆是腌杂败物。一身陈年骚臭,弥久不散,实在是噁心,众人掩口捂鼻,不便前去询问,管家张发遂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私闯他人宅邸滋事?!”

那人摔得实在是不轻,右腿膝盖又插着茶碗瓷片,断断续续叫骂了几句:“来查反贼!”之后就又“哎呦~哎呦”,趴在地上无法起身。

原来此人方才一直躲在前厅房上窥视窃听,可是喘息压得再低也瞒不过雄不二、陈楠这等高手。又被茶碗盖子打到了小腿,登时惊慌只想逃跑,哪知道张府前厅的屋脊起得比寻常人家高出许多,这人脚下麻痺不够灵活,跳也跳不动,滚也滚得又不够快,摔来摔去,越摔越远,最后没想到,大头朝下,在粪坑里拿了个大顶。以至于落得浑身恶臭,连吐带呕,哪还能顾得来答话。

其实不用说,上党公也知道,死对头们一直担心他会被当今皇帝重新启用,而今日一整天里,院墙外面的人头,多到数不清的程度,这些个耳目探子还能是什么来历,不是官府派来的差人,就是朝廷里哪个官员私养的喽啰。所以上党公只说了句:“张发,你去井里打桶水,给他冲一冲,完事就叫他走吧。”

“是。老爷。”管家张发遵从吩咐到后院去打水,此时虽已入正月,但依旧天寒地冻,井口覆了草上了盖,以防结冻,这才能有水取用,张开把水打了上来,拿手在水桶里豁弄了两圈,心说:这井水果然冷得扎手。试完了水,赶忙把手擦干,朝手心上哈了两口气,这才拎回来,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拿着桶,往那浑身是粪的官差身上一泼……那差人被凉水这样一激,惨叫道:“哎呦哎呦~别泼了,冷冷冷!疼疼疼!”

元好问、李明之一听这声音均觉耳熟,待张发把这人冲干净了再一瞧,原来就是先前在妓馆弄堂里面对林红儿下手未遂,之后被柏亮山放走的差头。

于是元好问斥道:“又是你这浑人?先前你犯事已经放你走了,怎地又到这里窥人私隐?!”

那差人听后一惊,起身就朝后门跑去,哪知道被元好问突然这样一声厉斥,院墙上又有两三个探子,脚没站稳,摔了下来。雄不二借着机会挑起地上的石头,起脚飞踢,把石头子打在了那逃跑的差人和那两个摔下来的探子身上。那俩人摔下来,又踩肩膀,又扒院墙,正要逃跑,却被这两下子打得动弹不得。

白玉蟾笑道:“妙极,妙极,这几下拿穴狠准,真是抓贼见双。”雄不二知道这姓白的道士说话喜欢打诨,半癫不傻的,所以听后只侧身抱拳,拱了拱手,也没再说什么。

那两个探子刚被扣下来,院外又传来‘切切查查’的声音,管家张发拿着一杆油纸灯笼,把门闩挑开了,再推开院门,往后巷一瞧……好家伙~只见七八个人影,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男还有女,慌慌张张,里倒歪斜,甩开了腿,直往巷子外头跑。

最末后有两个人跑得慢了些,可是没人推也没人搡,偏偏自己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管家张发见状,上去把他们搀扶起来,拽回到院内。

上党公又叫人拿灯笼照开来,众人顺着灯光瞧去,只看到一个是一脸酒糟的老汉,一个是满面堆笑地婆姨,虚圆法师问道:“这不是汴河坊打更的王福和饮食店街边卖酒的许婆子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打更的王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许婆子则一边冲他使着眼色,一边用手拽那王老汉的袖子,这不拽倒还好,一拽忽然从王福身上掉下来五蚊铜钱,许婆子忙蹲下身捡那铜钱,结果从她身上又掉下几块碎银,俩人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只得尴尬地站在那里傻笑。

坐在地上的官差,手抱着胳膊,牙打着冷颤,怨道:“你们……你们俩……可真是没用!”王福和许婆子呲着牙咧着嘴,对那官差一脸的不屑,低声回道:“哼,一身尿骚味,还是衙门的呢,也未见有何用处?”那官差被凉水冲得浑身发冷,再被他们俩这样一气,急得小腿抽筋是嗷嗷直叫。而墙根底下那两个探子看到差人狼狈不堪的样子,竟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管家张发走过去在这两个探子身上翻出来两块铜牌,上面都是女真人的文字,白玉蟾好奇心重,拿过来左看右看也没看懂,完颜赛不和李蹊在边上瞟了几眼,心里都知晓:这两人是颜盏世鲁府中的奴仆。

上党公低头笑着走了过来,用目光扫了一下这几个人,又用手指了指那官差,向元、李二人问道:“元先生,你……认得此人?”

元好问将那差人如何搅扰摊贩拘拿好人,如何生了歹心淫念,又如何被柏亮山放走,一一说予众人听了。然后再对那差人责问道:“你是开封府的官差,食得俸禄皆是百姓纳得税银,本应收敛行径,规矩办事,日间放你走是希望你能改过,怎么如此不知好歹,不辨是非?一而再再而三地滥权渎职,侵犯百姓滋扰良民!”

“谁说的!你要讲道理找朝廷讲去,莫要跟老子扯皮!老子拿朝廷的俸禄,干得也都是朝廷要我做的事,俺们当差的吃得就是这碗饭,拿人钱财替人卖命天经地义,有什么是非好歹的?!要不是你们这些反贼,私下聚众,图谋造反。老子能被派来出这趟鬼差事?妈的,今天老子也确实是倒了血霉。罢了罢了,俺也认了。元大人,咱们也算是一回生两回熟,俺跟你讨要个人情罢,你跟这几位说一声,放我回去。咱也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你们办你们的事,我干我的差,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对对对。”王福、许婆子和那两个颜盏世鲁派来的探子也跟着说道。

“许婆,咱们是老邻居了,你们家的高粱酒不错,这些年张发去买酒时可欠你银两?或是老夫短了你的酒钱?!”张开正色问道。

“……莫得”许婆子不停地眨眼,支支吾吾回道。

“王福,我知你家境穷困,可也该不是缺这几蚊铜钱,去年这时雪大风寒,我儿世俊见你打更辛苦,把我的旧裘袄送予你御寒,怎的今年不见你穿来值更?”张开再问道。

“……额,这……”王福醉眼惺忪打了两个酒嗝,加上笨嘴拙腮,心里有愧,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

“他们是老子花钱养的线民,专门防你作乱造反用的。”那官差解释道。

上党公听后只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们也太看得起老夫了!”而后,转身瞅了一眼李蹊和完颜赛不。续又说道:“朝廷和往日的同僚也都太看得起老夫了。不但托派了的官差和家丁专门来管制老夫,竟然还买通左邻右舍定期告密,真是下足了本钱啊。李大人啊,你说你兵部这些年总是缺银少两,这回……找到根了么?你看看是不是回去跟开封府尹合计合计,少养些探子,兴许还能匀出些银两给守城的兵丁。这也算花钱花到了正途。”

李蹊也笑道:“公爷又说笑了,开封府的银子如何用度,学生可管不到。学生只知颜盏丞相曾谏言,为防蒙古奸细渗入城中,特设专人管制城内各个坊肆,有任何情况即时上报,学生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张开接着说道:“老夫在这坊中住了十年八载了,终日只能与相国寺的钟声为伴,每日生活起居,吃喝拉撒睡,也就这么点事,把这些个屎尿屁也窥探了去实在无甚意义。且老夫纵是再年轻个二十岁,手中无枪也无剑,府内更是无兵也无马,家里劈柴烧火都要现去隔壁借用斧篾柴刀,如今我眼花,牙也要掉了,喊话吆喝都得贴着人耳朵,我还能振臂高呼把朝廷怎么样吗?你说说你们到底怕的是什么呢?”

张开又踱步到了墙角那两人跟前,低头续道:“要说造反成事,我看某些富可敌国的高官显贵,实在要比老夫更有资本和能力,且实力雄厚不容小觑,说不定哪天他们之中就有人非常识时务,审时度势地做了大金国的反贼和蒙古国的功勋。你们回去转告你们的主子,上党公是否被复用,从来不取决于老夫我。而是取决于当今圣上。圣上若要用老夫,老夫不敢不领旨受命,即使如此,老夫向来是只管兵马外事,不问内政吏治,也威胁不到你们主子的官位。就这样,你们走吧。”

说完,张开让雄不二给这几个窥人私隐的探子官差和告密的邻人一一解开了穴道,又叫管家张发打发他们从后门离开,切莫惊扰客人。

之后,几人回到客厅,继续讨论筹措粮食的对策,商量好了就决定依计行事,元好问、李蹊、完颜赛不跟上党公交代几句,就都相继离开了张府。雄不二、李东垣与陈楠、白玉蟾作为宾客,给安排了厢房偏屋留宿过夜。余下的客人该走的走,该留的留,也都安置妥当。

隔天早上,柏亮山经过李明之的调理,已经可以自己起身進食。雄不二见到柏亮山转危为安,心情十分高兴;林红儿得知后,特地煮好了药,还给端送進屋,又再次施礼谢恩。雄不二较为年长,又是过来人,很是识趣,他和柏亮山聊了几句,也说愿意帮助红儿姑娘找家人,之后推托自己有事得办,要先行出去。

柏亮山和林红儿忽然面露羞色,不知说些什么话好。正在此时,只听屋外传来了争吵声,一个骂道:”不知羞耻!”一个瞋道:“多管闲事。”

林红儿搀扶着柏亮山出了屋外一瞧,原来是雄不二和白玉蟾在吵架。二人吵着吵着竟然又要动手开打。红儿姑娘和柏亮山一头雾水,想要劝架,却全无力气,是叫是喊也全然没用。

陈楠和虚圆法师一早起来,与上党公张开谈佛论道,各自都很有收获,此时正好经过,见到这番情景,赶紧上前,又是劝说,又是拉架,终于把雄不二和白玉蟾拉开。到了后来才知,那白玉蟾本也是来看望柏亮山的,可是当得知红儿姑娘已经在屋内时,陡然生出几分醋意,再被雄不二骂了个当头狗血,这喝醋之余又犯了嗔戒。终于忍不住吵了起来。原来他心内对红儿姑娘也早已有倾慕之情。这下子可好了,弄得大家都十分尴尬。陈楠只好又跟雄、柏二人道歉,再请虚圆法师带红儿离开,最后拉着白玉蟾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们别人可不知道,唯有陈楠最清楚白玉蟾的脾气,他这个师弟,虽然自在烂漫天真随性,可是率真过头便是任性,浪漫无度难免烂情,白玉蟾自幼能文能武,又实在是多情善感,普通人自无大碍,可对修行中人,这就是能修还是不能修的要命大关。所以陈楠又训斥了白玉蟾一顿。

虚圆长老把红儿带回到张开身边,简单说了说,张开也笑道:“年轻人的事,还真是有趣。红儿,你还是去照顾拙荆和小儿吧。”林红儿尊守嘱托到内堂去了。

虚圆长老向张开问道:“张公,你我相识多年,老衲只知有贤侄世俊,今年该有二十出头了吧。您和夫人喜得新儿,怎地也不告诉老衲?老衲也好准备个贺礼给小侄儿。”

“诶,让大和尚你笑话了,小儿乃是老夫来南京之后所生,如今也有七八岁了,拙荆和我年事已高,老来得子实属不易,生他时赶上了那年的斋会,也就不想惊动旁人。”张开笑着推说道。

虚圆心里也清楚,上党公的仇家不少,而且全家人都在这里,十年来等于是半软禁的状态,他老来得子不想声张,是不想以后被人拿此要挟,这事没跟他说过,也属事出有因,就不便再细问了。

说话时,忽见红儿又回来说有事要报,只见她表情严肃,急切地说道:“张发突然口吐白沫,病倒了!”

张开十分惊讶,问道:“病倒了?他现在何处?”

“就刚才,在他自己住的偏屋。”红儿答道。

几人赶紧过去,张开若有所思,边走还边问红儿:“张发的妻儿现在怎样?!”

红儿说:“……都在一起。嫂子没事,他儿子有些咳嗽。”

“嗯?!”张开听到后突然紧张了起来,脚步略有加快。

到了张发的房前,只见李明之已经来在了屋外,脸上罩着一块方巾,把府中其他人阻拦在屋外。

张开焦急地说道:“李大夫,你这是作甚?!张发和他儿子宝哥儿现在如何了?!”说完就要推门進屋。

李明之赶紧抓着张开的胳膊,一手把他推开,守在门前,正色道:“不能進去!此非寻常病患!乃是厉气瘟病!染上了可是会死人的!!”

此时,后院跑来个张府的下人,边跑边喊道:“大夫,不好了!死了,死了!他们确实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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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from 气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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