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国野叟
是年四月,天气转暖。
蒙古人见汴京久攻不下,便截断了一切往来通路,致使城内粮食货品奇缺。
完颜守绪为稳定军心,再次出宫巡视,并前往南熏门,亲自为伤员包扎敷药。
他命人将内府库银分发给守军官兵作为抚恤;又以皇家内苑的金帛玉器作为赏赐,对众人说道:
“今鏖战日久,药食两缺;朕,深感吾民之多艰,特来此慰问……这些金玉宝器,可随意自取。”
然而,竟无一人前来领受。
皇帝见众将士毫不动容,又命人赐以甘澧酒食,举觥敬之,曰道:
“朕,另准备了些水酒,诸位何不与朕痛饮一杯。养精蓄锐再与敌军搏杀。”
“喝酒?喝甚么酒!?俺们饿得走不动了!如何杀敌?不如发些米面罢。”一名军士抱怨道。
“打不动了!发些米面给俺们罢,一家老小等米下锅呢。”另一名军士跟着说道。
其后,又有不少人附和。众官兵吵嚷着要分粮食,随行官员将带头起哄的军士当场缉拿。
此种忤逆情形,完全出乎完颜守绪的意料,为免金军哗变,只好当即赦免了那名军士。之后,又硬着头皮分发完酒肉,甚么也没交代,就匆匆忙忙地起驾回宫了。
蒙、金双方,一连苦斗了十六个昼夜。军民死伤近百万。尸体败物无处堆放,虫鼠蝇蛆恶臭满城。
饥饿,也终于逼出了草民们的歹心。
皇帝的生母——“明惠皇太后”的寝陵突遭捣毁,墓中值钱的物件连同棺椁,都被偷走了。此事迅速惊动整个京城。大金国往昔之威仪,已然不在。完颜守绪于寝宫之内,凭栏听哀,怒愤难平;深感大势已去,无可复返,满腔悲怨,莫能奈何。再次急火攻心,晕倒在地,称病不朝。
皇后徒单氏前来探视。完颜守绪痛哭流涕道:
“朕的父皇是女真人,朕的母后却是汉人……朕当初只想安心做‘遂王’,从未想要当这一国之君。朕即位后斩佞安民……及至前日慰问,更捐出内府库银犒赏诸军,朕到底做错了甚么?他们要如此对待朕一家?”
徒单氏亦啜泣道:“妾身知道,官家心中痛极,可存亡自有天命……不如与蒙古讲和……也好保全我完颜血脉。”
完颜守绪抬起头,犹豫了片刻,惊恐道:
“不可!万万不可!那速不台乃恶犬毒狼之贼子!早有屠杀戮害之心。若然议和前后矛盾左右悖逆,必使其嫌厌看低吾辈。定将加倍蹂躏于我,朕,不欲吾妻儿受辱……”
正说话间,内侍忽然禀告道:
“陛下,有陈、白二位道长,于殿外等候多时,说有要事求见。”
徒单氏见皇帝六神无主,则开口道:
“圣上今日龙体欠安,哪个也不见。”
内侍又道:“那道长带来个郎中,说要给圣上瞧病……”
完颜守绪一听,稍露喜色,忙说道:“哦?快教他们入来见朕!”
内侍奉了旨意,引几人入殿来见。
两位道长,一个乌眉紫须,满面慈光;一个嬉皮笑脸,四处张望;進殿之后,见过了皇帝皇后,一齐躬身作揖,微笑说道:
“圣上,‘泥丸陈’、‘白玉蟾’又来叨扰了。”
而那郎中麻布灰衣,背着药箱,站在陈、白二人身后,只侧身拱了拱手,也不跪拜。
皇帝虽有不悦,可他已认出,那是江湖神医“李明之”。于是抬手示意,客气说道:“几位高人,不必拘礼……”
上回曾说,大金皇宫内苑,初现怪疫,完颜守绪曾大病不起;多亏洁古老人的高徒“李明之”出手救助;更有泥丸散人“陈楠”为皇帝讲说道德天机。可惜那完颜守绪受噩梦惊扰执意封城,以致数万饥民冻死于城下,错失了扭转国运之良机。
事后皇帝对此亦十分后悔,深知这几人道行非比寻常;眼下完颜守绪又打定主意,心说:只要朕诚心相求,这几人或许还能为朕所用……
如此,便又忙叫来内官,殷勤说道:“来人!快些赐坐上茶。”
那陈楠则道:“听闻陛下受急病所扰,特来此探望。”说完,朝一旁的李明之笑了笑。
前文有提,那李明之至今仍是个在逃嫌犯,开封府于城中挂文悬赏通缉数月尚未撤榜,皇帝对此心中有愧,难掩惭色,欲言又止,十分尴尬。
李明之也不搭话,撂下药箱,只管把脉开方。
皇后徒单氏问道:“大夫,何恙?”
李明之道:“热邪内蕴,心有急火。以银针放血,泄除郁燥,可无大碍。宜多休息,饮莲子汤……”
完颜守绪起身谢道:“李大夫多次为朕操劳,朕尚未及答谢。”
“李某一介游医,治病救人乃份内之事,无需答谢。皇上要谢,便谢陈道长罢。若不是道长的一番道德高论,李某也绝不愿来此。”李明之低着头,一边将针具药箱收拾妥当,一边说道。
皇帝愧疚难安,恳切相求,说道:“朕,前次封城,实出无奈……几位……可否再度相助,为朕分忧?”
李明之抬起头,正色问道:“陛下一言九鼎,何人敢于悖逆?!封城或许出于无奈,可将那兵营之中的老弱病患统统杀了,又是甚麽道理?”
“这……朕何时?”完颜守绪无言以对,徒单氏亦不知原委。李明之遂将连日来兵营之中的见闻,一一说予皇帝皇后;他二人又多番解释,两方对质,才知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那完颜守绪此前确曾有口谕传达。其命诸府官员“督战抗敌切勿忘了防疫之重。”
孰能想到,此令一出,由上自下,层层加码,到了城防大营,则不顾死活,变本加厉,反成害人之策。
“陛下,正月封城之时,日现两珥,钦天监可曾有录?” 陈楠问道。
“朕不知。”皇帝摇头答道。
“天象吉凶正对人间变化。陛下坐中州而拥山河,为人主而思圣贤,岂可不知?正月初春,雪降七日,已有先兆。日晕见珥,必有战事,一珥国内之争,双珥两国交战。今与蒙古兵役焦灼,正应此象。”陈楠捻须道。
“此兆吉凶,战果何如?还请道长明示。”完颜守绪问道。
“可凶可吉,全看陛下如何应对。观象旨在明天意,修德始可通天道,‘日晕有珥,外军有悔。’窝阔台汗北归必有隐情,那速不台围而不攻,犹疑不定,出使劝降。亦正应此象。其未料陛下抗敌意坚。只得动武强攻。乃使双方僵持,拖沓苦熬,各有死伤……” 陈楠细道。
“嗯,道长所言极是。唉。朕也为此事苦恼。既如此,可有补救之法?”
陈楠拱手道:“古语有云:‘军珥喜,和解吉。’为今之计,陛下不如议和,此顺天应人之举,或可保中州百姓,存完颜血脉。须知天道不可逆,天意不可违。厚德者存,切不可妄动杀机。否则恐将遭难……”
完颜守绪沉思许久,而后缓缓说道:
“唔,朕不解天意,以一己之死硬,挟万民性命同奔绝路,实是不该……今又招致掘坟之祸,令朕愧对母后,愧对祖先……朕知悔矣……可大金百年国祚,岂能亡于我手?敢问道长,可有仙法,助朕中兴基业?朕定允诺,日后广兴佛老,准尔等入境宣教……”
陈楠笑了笑,又道:“陛下有此向道之心,当真难能可贵,只是国家命运,早有定数,我等修真养性,必先顺应天道。陛下欲求中兴,可知中州境内,早有天机指引?”
“哦?是何指引?”完颜守绪再问道。
陈楠道:“那开封府曾于城南掘出百年石碑,上有谶诗一首,陛下可曾记得?”
前文曾说,汴梁城内朱雀南街有一株百年梨树,封城之时,有官兵刀砍斧劈将梨树矵倒在地,又掘出一块石碑,其上载有“乌刀伐木,铁马断金”的谶言诗句。之后,即被开封府尹凿毁灭迹。此事搅扰得沸沸扬扬,皇帝当时也略有耳闻,只是谶诗不吉,官员只得瞒报遮掩。
此时,完颜守绪摇头称否,佯装不知。
那陈楠续道:“此碑乃是元符年间,一僧一道合力所造,碑下一口‘锁龙井’,井内拘有一条千年海蛟;此蛟一出,五行异变,五德顺位,中州运势,由此可察。”
完颜守绪听后大为震惊,忽然想起那日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劈毁了九层高塔,或与此有莫大之干系。于是问道:“五行因何异变?”
陈楠不慌不忙解释道:“五行之异,天之威也。徭役苦,赋税重,使‘木’有变,春凋谢,秋枯荣。贫困叛逆,路多饥馑。……贪厚利,轻民命,使‘金’有变,毕昴三覆,多兵多盗!”
“红匪滋生,与北人蛮族,内外夹攻,使我失土,此木、金之变,朕知之矣。敢问那火、水之异又若何?”皇帝接着问道。
陈楠答道:“贤者匿,小人狂,使‘火’有变;法令缓,刑不公,使‘水’有变;所以寒暑失序,民多疫疾。冬湿多雾,春夏多雹!”
“天灾异变,令四时反常,瘟疾怪病,使我民艰,此水、火之劫,朕亦知之矣。可有救济之策,以保我江山?”皇帝再问道。
“陛下英主仁君,祷告顺天,开廪仓,赈穷苦;诛有罪,案奸尻;举廉洁,赏有功;诏议和,解兵祸;唯此一途,可保完颜氏之子孙” 陈楠拱手道。
完颜守绪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道:“议和一事,朕须同臣子商议,再做定夺。……朕欲问道长,那五德何以换位?可有化解之法,以延我国祚?”
陈楠道:“土德盛唐,木德兴宋,当年大金国主起兵灭辽,继而伐宋,亦是木德运衰,大势所趋,此乃五方三圣,昊天玉帝所定,改不得。”
皇帝满脸疑惑的问道:“本朝灭辽代宋,坐中州承天运,向以‘土德’而论。道长所言实在令朕不解。”
“陛下有所不知,五德轮替,始于人界三皇,其时,行乾道大运,依伏羲先天之易理,五德更替以相生。至夏禹之后,改行坤道大运,及至文王,乃守后天之易理,五德更替以相克。须知顺位承运,虞土夏木;武王伐纣,殷金周火;嬴政一统,北水造势。汉武尚黄,土德大兴。炎刘宗室,实为讹传;曹门老槐,暗中藏木;司马篡位,三家归晋。火德错序,一息残存。五气混元,中华大乱;宇文禅让,左月生隋;木气不衰,阴火北水。再归一统,奠基贞观;土德盛唐,木德兴宋。金在其后,乾元大哉;日月万世,清山仪留……”
陈楠说到此处,有意顿了顿。才继续道:“……哀土一走,中原再乱;东夷来征,赤水来祸;顽石敢挡,隔海相望;瓢丢粥洒,双木先亡;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人道运起,末劫大难;梅花遍地,救人三宝;存善可见,弓乙木春。”
完颜守绪听了“以金代木”的说法,似乎颇为赞同,这段从南朝道士口中而出,较之以往的“火德生土”,更能令之折服。而这其中所言大金之气数,在皇帝听来似乎并未因战事而终结。
于是,他感叹道:“道长以歌诀归序五德,确令朕有醍醐之感……想我与蒙古之战事终可退消,我大金可与青山同在,日月同辉,朕即心安矣。朕决意重定年号,以期本朝存留万世……”言毕,完颜守绪沉思了片刻。他显然对歌诀的后半段有更深层的疑虑。
少顷,又抬头问道:“只是道长所言之‘末劫’实在令朕忧心,到底所指何时?可否明言?”
陈楠则道:“陛下无需惊慌,其乃未来之事,我等臂长无可触,鞭长莫能及也,此亦乃天机,不便多言……”
“彼时我完颜氏可还在中原?”皇帝跟着再问道。
“及至彼时,寰宇互通,中原往来,不分彼此。”陈楠答道。
完颜守绪面色稍缓,而后说道:“唔,原该如此,待朕回銮中都之后,定将凿通河渠,以使往来无碍,坦途万里……至于彼时之‘大难’,朕欲详知,以便早作准备,道长可否细说一二?”
陈楠想了想,应道:“大难者,非寻常祸乱,末后世道,阴阳反背,黑白颠倒,猫狗穿衣,蛇鼠护院,匪居庙堂,贼行官事,屋不睡人,人不如牲……”
完颜守绪听后惊道:“竟有此等乱事?我完颜子孙亦如此乎?”
陈楠续道:“陛下莫恼,此乃邪祟不受正气所制,亦皆天定之劫数也,神、人、鬼、畜皆受此害。其时有魔作乱,教人崇牛拜马,心无拘束,一曰不敬天,二曰不畏鬼,三曰无祖宗,四曰绝六亲,其后十年,掘墓挖坟,礼仪崩废,三教齐灭。”
皇帝一听“掘墓挖坟”,气得捶胸顿足,咳嗽不止;徒单氏见状,忙从旁劝道:“官家,龙体要紧……”又对陈楠说道:“道长莫再讲了。此末后之世,人不如鬼也!”
完颜守绪摆了摆手,示意皇后不要多言,他强忍怒气,再次问道:
“其后又如何?还请道长快快予朕讲来!”
陈楠稍缓才道:“又十年,有圣人出,以末后大道传世人,三字法宝救疾苦,男女老幼闻者皆喜,口耳相传远播万里,如此……民稍安,国渐泰……”
“呜呼,吾中国之民得安泰。如此幸甚!未知其后又如何?”皇帝亦稍作安慰,感叹道。
“其后又有大魔出世,使戏子当国,痞子横行;男盗女娼,伦丧良绝;更有魔徒,挑唆仇恨,栽赃佛子,戮杀忠良;挖心肺,食肝脑,廿余年间,恶行不断……”陈楠一改憨居慈态,正色相告道。
在场众人听后皆骇然,那完颜守绪脾气刚烈,怒道:
“这这这!!可还有王法?!此等罪行,天理不容!”
“陛下稍安勿燥,余先前有言,其时人入魔教,常曰:无法无天。人无礼教,将愚当勇,骄恣横行,心法不在,王法何用之?故虽有大道传世三宝救人,而那魔徒亦得大能者助之,使是非不分正邪不辨,才有此等大祸事。”陈楠劝道。
“不知圣人姓甚名谁,何处所出?又如何平此大祸?”皇帝思索片刻,问道。
“圣人字中带木,艮位所出,以弓乙大道,广传三宝,使人人重德,脱离孽海,崇天敬地,政民自束其心,不再误信魔道,即可平祸除乱,天下太平矣,此所谓‘劫后万木之春。’余者皆为天机也,贫道断然不敢尽泄。”陈楠躬身再道。
“……即如此,道长何以推知?”言已至此,皇帝定欲究其根底。
陈楠笑而答曰:“贫道依邵子所著《皇极》而推知,此书贵国京城之中亦藏有一本。”
“哦?有此等事?朕竟未知此书之精妙?” 完颜守绪听后大喜,续问道。
陈楠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
“邵子之《皇极经世》载有千古数术之玄机,其中元会运世,独有创制,所谓以元经会,以会经运,以运经世,能穷宇宙之奥,尽天地之理,述帝王之事,明中正之道,通之可晓治乱离合之法,贯之可得真命根本之源。实乃求道之人所必修。此书现存一十二卷六十四篇,坊间已有印本,得之亦非难事……可贵国所存之孤本,乃我派祖师之遗物,贫道前次来此,曾欲相求,只是那时正逢宫内多事,陈某不便相告……今次去而复返,斗胆向陛下求借此奇书,只为誊写传抄,以供本门弟子修习参照之。”
完颜守绪叫来左右,询问了此书下落。得知果然有一藏本置于汴京秘府书馆。于是当即允诺借阅之事。并好生招待了陈、白、李三人。
当晚,皇帝又单独召见了陈楠,欲细论《皇极》一书。其所关切之事,无非如何保那大金江山。
那陈楠便予完颜守绪说了许多书中秘密,又一连讲了前后八百年人间大事。更将历朝历代更替之因果细说清楚。听得皇帝骇然崩摧,久久不能平静。
最后,陈楠再次嘱咐道:“议和解兵,诛罪案尻;举廉赏功,开仓赈苦……陛下照此做了,自然可保完颜一族。只有一节,即百日之内,无论国中现何等异事,万不可与蒙古再生事端。否则,恐有灭族之危。”
“朕知之矣。”完颜守绪冷汗不止连连称是。
翌日清早,皇帝传令百官,说要上朝议事。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完颜守绪正襟危坐,手中攥着那封蒙古使臣送来的劝降书,犹豫再三,率先开口,打破沉寂,对一众臣子说道:
“围城抗战,已逾一十六日矣……朕念及苍生,不忍百姓受苦,欲昭告天下,即刻解兵休战!” 言毕,殿内一片哗然。
皇帝又道:“朕需一人,代朕议和,可有自告奋勇者?” 群臣面面相觑,再次陷入沉寂。
完颜守绪早有所预料,他攥紧了降书,环视左右,似笑非笑,又问了一遍:“……可有人愿代朕出使?”
“……臣愿往!”吏部尚书完颜奴申挺身出列,主动请命。
完颜守绪没再说什么,由得群臣议论纷纷,余者,仅商讨让渡称臣之事宜。
大金欲降蒙古之传言,不告而走……
丁巳日,朝廷遣户部侍郎“杨居仁”奉金帛诏,出城乞和。
杨居仁一路顶着痰唾嘘声,走出了汴梁城门,将一车又一车的酒肉拱手奉送给敌军,以示停战和好之诚意。蒙古人则毫不客气,隔着护城河,支起烤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紧接着,有宫廷内侍宣旨颂谕:
“奉上谕,凡力拼抗敌者,应得赏犒;军士有功,予以拔擢,准入四方馆……”
话音未落,有朝廷官员向守城官兵发派粥食,以此作为“赏赐”。
金军之中的幸存者们,手端残碗喝着稀粥,闻着城外飘来的烤羊腿和马奶酒的香味,一个个攥拳切齿,眼冒金星。此种煎熬教人无可奈何,更是生平未有之奇耻大辱!
那内侍又道:
“奉上谕,特命户部尚书‘完颜奴申’、谏议大夫‘裴满阿虎带’、太府监国‘世荣’为请和使,出荆州曹王‘完颜讹可’为质,另加带翰林学士‘赵秉文’、衍圣公‘孔元措’等二十七家归顺者,同入使团。由尚书左丞‘李蹊’领兵护送,前往郑州海滩寺公办,另由户部侍郎‘杨慥’权参知政事,分军把守四城,待出使返回,再行换防……”
兵部尚书“李蹊”带队前来下马领旨。上党公“张开”父子伴送至万胜门乃止;“雄不二”“柏亮山”再次相助,与李蹊一同护送使团,前往蒙古军营。
众人正欲出城,见远处有一高一矮两贼,肩扛棺木,鬼祟前行。此又是任蛤蟆、宁摸金也。柏亮山一眼识破,大声喝止。那二贼果然回头现形,丢了棺材,遁入地道,往西逃去。
及近观瞧,见者皆惊,此正是前日皇陵所失之物。
内官闻讯,马上回宫禀报,如此,皇帝又遣来御前侍卫,送宫女出城,迎回灵柩,再设幄帐于原处,将明惠皇太后之灵柩,从新归葬入土,撒酒告安。
隔日,经开封府查证,得知确有一高一矮两贼潜入皇陵盗墓,还挑唆撺掇市民入陵哄抢,搬走了诸多陪葬品。此二贼均曾出入金军将领“郑倜”之府邸。遂下令将“郑倜”一家治罪戮死。
当天晌午,再于端门城楼,宣旨曰道:
“上有制旨:‘朕即位后,不以言治罪,与宋夏为兄弟之邦,今我中州突逢兵劫,又遭病祸,困苦无助,孤立无援,本欲俱碎,不予瓦全。然连日以来,战况逾盛,惨事逾久,吾民多饥饿,朕每餐亦不过二两糙饭,遂感天之德,不忍涂炭;故此与北人停战议和。即日起,书不得称‘圣’,食从简,用有度;留金珠,犒将士;废通缉,减冗员;大赦百日,改元‘天兴’,以示恩德……另制谕予内外官民,凡能完复州郡者,功赏有差……钦此!’”
制旨念诵完毕,完颜守绪将宫中的侍女内官一一遣散,只留侍卫于左右。又将卫绍王、镐厉王二族罪人统统释放。
庚午日,于隆德殿会见蒙古使臣“没忒”。此告两军暂停战事,不得毁约妄动,静待议和结果。会后,完颜守绪再次遣放宫人,出者近千。
辛未日,开郑门、封丘门,听任百姓出入。后下诏止奏,深居宫中,除祭祀礼,未再有出。至此,汴京解禁。李明之所枉受通缉一案,也因“天兴大赦”而得平反。其后,请辞出宫,随陈楠,白玉蟾行走于各坊肆救治穷苦。
天兴元年五月,金军之中有人认为战事结束,应设宴庆祝。于是,搜刮米粮,斩断马腿,烹食煮肉,又逼迫酒家妓馆招待兵丁。如此肆意豪饮饕餮淫乐了多日,端门御街常有哭号喊冤者。官府督卫相互推诿,朝廷亦无人出面制止。
辛巳日,城内饥荒已现端倪。出城北返者数以万计,先前来此避难的迁民,又一股脑儿拼了命似的逃离汴京。
辛卯日,气温骤降,寒冷如冬。密国公“完颜璹”病逝家中,另有军士当街咯血而死,瘟疫再次爆发,开封府如坐针毡,查封了几处青楼妓馆,算作了事。城防军则以“议和期间兵情不宜外泄”为由,暂不开门放行。
城内之人,再次遭受怪病的侵袭;只是此次瘟疫较之年初更为迅疾凶猛,又无人知晓如何患得之,染疫者,多病死,长则数日,短则片刻须臾之间。死者日众,时有绝户者。
李东垣在自己的医案之中,记录了此段历史:
“病患结痰,咯血,发热,无力;且有惊、惧、烦、躁等症,不治者,十日而卒……既病而死者,继踵而不绝。都门十有二所。每日各门所出,多着二千,少者不下一千……几三月……”
史载:
“凡五十日内,诸门出死者九十余万人。贫不能葬者不在是数。”
一个王朝,摇摇欲坠,即将走向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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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来源:正见网
from 气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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