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赵文滔
李君(愿意讲经历,不愿公示名字,因此姑隐其名),广西籍,母丧,老父和小妹住在香港。1947年在天津某大学建筑系读书。
1949年 政权交替时,受“反饥饿,反迫害”、“沉崇事件”以及诸多学运的宣传影响,认定共产党是中国 的未来 ,虽然老父几次促归,他坚持留在天津继续学习,没有回香港。
××年毕业,分配北京建筑设计院工作。
1956年,周恩来作了《关于知识分子问题 的报告》后,为改善知识分子的生活条件,工科毕业生大部授以“工程师”职称,工资上调,李君心情愉快,更坚定了为“祖国服务”的信心。和家里通信时,总不免给小妹灌输爱国主义思想。
1957年 整风时,李君按照党的号召,紧紧跟着党走,抱着一颗红心,积极给党提意见。正巧这时候,受他影响的小妹从香港投奔他来,要在祖国就学,将来也要“报效祖国”。当即安排住在他处,找了一个学校补习、复习功课,准备来日投考。
不料一个月后,形势突变,整风变成了“引蛇出洞”,哪管你什么爱国港澳同胞,立刻给扣了一顶“右派分子”帽子。
李君思想未免简单,他以为既是人民内部问题,无非批评教育,大不了降一点工资。后来发现情况越来越和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根据党的要求提了一点善意的意见,竟被反诬是反党反社会主义,性质变成了敌我矛盾,最终竟被送到北京半步桥第一监狱,工资更是一文不名。在监狱里,无时不惦记着那来北京投奔他的小妹,他没了工资,自然小妹的生活立马陷入了绝境,不消说,报效祖国的美梦自然也破灭了,没人照顾怎么办?……几天之后,得到单位的通知:已购火车票送她回港了。
嗣后,李君被送茶淀农场劳教。
大约是197?年,我们在安定门外偶然邂逅,他和一位有点残疾的女性结了婚被送回京。他也在作临时工,一身破烂蓝布衣服,脸色苍白,目光迟滞,嗫嗫嚅嚅讲不出什么话来,和刚到半步桥时的思想敏锐,仪表堂堂,开朗健谈判若两人。
回到北京,他才知道57年他被送半步桥后,小妹在这突然失去了生活依靠的灾难中,精神受了很大刺激。尽管后来设计院还算萌生了一点人性 ,给买了一张回香港的火车票,打发她回港,但对一个小姑娘来说,这刺激来得实在太大了,在车上,这意外的人生风暴、恐惧、绝望煎熬了她一个昼夜,似乎她觉得人间已经无路可走。车到香港,她下了火车,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教堂。一个小姑娘并不相信上帝,也不懂宗教,此时却认为只剩下宗教是唯一可以被她信任的所在。只有把心灵和肉体交付给“主”这惟一的路可走。她泪流满面,向教会表示她的决心,感动了教堂里的姆姆,得到教会的同意,当天就作了修女。李君在讲述小妹这段悲伤的结局时,自不免咽不成声。
1979年落实右派“改正”政策后,他申请回港被批准。后来,在一个建筑公司工作。北京的港澳中心施工时,他还作为港方工程师被派回北京监工。我们在北京又多次见面。他回港后,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如今,老父受这一子一女遭遇的刺激,早早去世,作修女的小妹,由于精神创伤,一直生活在抑郁中,也过早的离开了人间。妻子也离异了。在他84岁高龄时,孤独一人住在香港政府照顾老人带有救济性的公寓里,孤寂时就打来电话,似乎想聊天,却又讲不出多少话,总是说:“唉!老朋友,想起那一段凄惨的经历,那叫什么人生啊!唉!九死一生 ,活得真不容易呀!唉,唉,……”
我拿着电话听筒,自然也很感伤。是的,那叫什么人生?!我们是死里逃生 才活到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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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看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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